綢吊演員墜亡事故背后,“越驚險越賺錢”的高空搏命江湖
雜技演員蔣乾(左)的表演現(xiàn)場。本文配圖均與墜亡事故無關(guān)。(受訪者供圖/圖)
“所有人都可以看到,他們沒有任何保護措施,我們要演就演真實的?!?023年4月15日20時許,在安徽省宿州市尹樓村的一個雜技舞臺上,主持人這樣介紹即將登場的綢吊演員。
沒有安全扣,沒有防護墊,夫妻檔綢吊演員張凱夫婦就這樣凌空而起,高度十多米,吊起二人的是一臺建筑工地常見的吊車。
離地10秒后,張凱妻子重重地摔在了夫妻檔演出了12年的舞臺上,再也沒有醒過來。
現(xiàn)場一片驚呼,觀眾從多個角度拍下這場慘禍,墜亡視頻快速傳遍全網(wǎng)。三天后,一紙通報界定了事故性質(zhì):系違規(guī)演出,未提供必不可少的演出安全應急防護,違規(guī)使用吊車吊人。
這種外人看來屬違規(guī)操作的現(xiàn)場防護,在綢吊表演里卻是一貫如此,在諸多受訪演員看來,這原本就是一個搏命演出的行業(yè)。
“這個節(jié)目是不可能有安全措施的。安全扣、安全網(wǎng),哪一個都沒有,有一個都不能表演?!币晃患依锶鷱氖码s技行業(yè)的雜技演員對南方周末記者說。
在張凱妻子墜落的村莊外圍,皖北平原的麥子扛過嚴冬,剛抽了穗迎接生長。正如民間雜技演員終于熬過三年疫情,迎來演出邀約紛至沓來的好時光。但這起同行墜亡的慘劇頓時給這一行業(yè)蒙上了一層陰影,也將一群草根綢吊演員的搏命生涯推向了公眾視野。
越刺激,越賺錢
河南雜技演員閆軍咬著牙把疫情三年撐了過去,疫情后演出市場勢頭向好,他更多考慮的是掙多掙少的問題:“今年大家都憋著一股勁兒,想好好掙點錢過日子?!?/p>
對于綢吊的感情,他現(xiàn)在是謀生大過熱愛。綢吊是在傳統(tǒng)雜技皮條、立繩的基礎(chǔ)上發(fā)展而來,通過舞臺上空垂下的兩根綢帶,演員在空中完成各種難度極高的動作,如倒立、翻轉(zhuǎn)、旋轉(zhuǎn)等。
閆軍15歲入行,在一家民間雜技團學了三年。雜技團有七八個人,全國各地演出。在國內(nèi),這類私人授徒的草根班子相當常見,2013年發(fā)表于《青年文學家》上的《中國雜技之現(xiàn)狀》一文認為,這類民間雜技從業(yè)人員在國內(nèi)雜技演出市場占有率已達85%以上。
對于草根綢吊演員來說,想掙更多的錢,意味著要冒更多的險。
來自安徽省宿州市的31歲雜技演員夏凱分析過“影子組合”(張凱和孫影夫妻檔的藝名)的失誤動作,他覺得是女演員體力不支,手滑致使墜亡。夏凱表示,因高空綢吊沒有安全措施,實際演出中一些較危險的動作可以不演。
但是作為同行,他理解“影子組合”為何不避開危險動作:“只要錢賺得稍微多一點,表演時危險一點也愿意干。”他又從觀眾的角度分析,如果演員系了安全扣,觀眾可能會覺得這樣就不刺激了?!叭绻輪T沒有摔下來,那次表演還是比較成功的,觀眾下次還想看,那找他們演出的人就多了,他們的演出費用也可以提高?!?/p>
對于絕大多數(shù)草根綢吊演員來說,高空綢吊不可能有安全保護措施。他們進行“各類安全保障措施可行性分析”,并得出否定結(jié)論:系上安全扣,兩個人在空中什么動作都做不了;拉起安全網(wǎng),演員不能起飛,也無法落地;鋪上安全氣墊,演員同樣無法起飛和落地,且安全氣墊價格較高,無法大面積鋪設(shè)。
“說句不好聽的,做這些措施的費用比我們演出的費用還要高?!毕膭P說。他總結(jié),當前雜技行業(yè)的現(xiàn)狀就是“越驚險越刺激的越好看,賺得也越多”。
多名受訪的雜技演員估測,“影子組合”此次活動酬金約為一兩千元。
閆軍則認為,高空綢吊確實存在客觀上的風險,但演員本身也是風險中關(guān)鍵一環(huán)。他認為,一個成熟的演員要具備在不同環(huán)境、高度、舞臺等條件下,適當調(diào)整演出動作,確保演出成功,不能以一成不變的動作去應對所有的演出,“我要是在這種高度下演,就會調(diào)整自己的動作”。
在夏凱的想象中,能夠采取安全保障的舞臺應是特別正規(guī)的演出場合。然而,參加過大型演出活動的蔣乾告訴南方周末記者,在一些大型活動中,高空綢吊同樣不設(shè)安全保障,但演出現(xiàn)場有公安、消防、急救等人員在場,出現(xiàn)意外可第一時間處置。
綢吊演員只能自己把控其間風險。閆軍每天都會檢查道具,查看鋼絲繩的磨損程度,兩三個月就要更換一次。來自河南的32歲綢吊演員蔣乾每年定期更換進口鋼絲道具,堅決不使用他人道具,若碰上吊車,也是將自己的設(shè)備掛上吊車,通電自行操控。
2022年,蔣乾朋友在表演時從高空墜落,骨頭摔斷,花了幾十萬元醫(yī)藥費,原因是朋友的鋼絲用了幾年已經(jīng)生銹,表演時斷了。另一名雜技演員嚴野則拒絕使用吊車演出,有一次是樓盤開盤活動,3000元演一場。他當場拒演并退還費用。
保險成了草根演員們的最后一道防線。多位受訪者告訴南方周末記者,自己在演出前會購買高空意外險?!皳?jù)我所知,這行里沒有人不給自己買保險?!遍Z軍說。
依靠喪事表演營生
23歲的曹驍是“雜技世家”的第三代傳人,從爺爺那輩算起,至今演了三十多年的雜技。他的老家在河北省滄州市吳橋縣,享有“雜技之鄉(xiāng)”的盛名。
傳至曹驍這代,雜技團隊共有8人。除了表演綢吊等高空節(jié)目,還有舞龍、舞獅、踩高蹺等地面節(jié)目,平時以接周邊白事演出為主,演一場可以賺四五千元。逢年過節(jié)或去外地表演雜技,報酬會翻倍。
這是一個民間草根雜技班子的常態(tài),數(shù)人成團,亦有像“影子組合”這樣的夫妻檔。雜技形式雖起源于藝術(shù),但卻靠著民間紅白喜事營生。
疫情結(jié)束后,曹驍?shù)膱F隊基本每天都有演出。在滄州當?shù)亓餍幸环N喪葬風俗,老人百年之后會邀請雜技團演出一兩天,以示孝心。演出節(jié)目多樣,甚至有“黑白無?!膘`棚蹦迪。
演出場次多,雜技演員的工資就高。曹驍介紹,淡季時演員每月工資有七八千元,如果演員擅長的節(jié)目多、表演場次多,工資上萬也很容易。
兩名女演員在農(nóng)村葬禮現(xiàn)場表演綢吊。 (視頻截圖/圖)
曹驍?shù)膱F隊里多是二十出頭的小伙子,最大的33歲,最小的僅7歲,已可登臺表演。在高空綢吊類別里,演員多是吃青春飯,十八九歲時力氣偏小,四十多歲就會吃力,二三十歲的年齡正是有勁的時候。
如今,體重達170斤的曹驍不再登臺表演高空綢吊。在曹驍拍攝的視頻里,村道上鋪一塊地墊,兩根倒“V”型的鐵架上橫著一根鐵棍,鐵棍中間裝上升降電機,電機下面再綁上兩根紅綢,高空綢吊的舞臺就搭好了。
曹驍介紹,早在幾年前,滄州一帶已將綢吊高度降低,由之前的十二三米降低至當前的6米,演員表演時離地高度僅有三四米,“哪怕摔下來,不至于出人命”。為保障安全,演出時有專人操控升降機,四根著地的鐵架也有專人扶著。
與滄州不同,河南、安徽一帶的高空綢吊節(jié)目中,常出現(xiàn)吊車的身影。夏凱常被吊車吊在十米左右的空中表演,盡管有3層樓那么高,但仍遠低于事故中“影子組合”所到的高度。
夏凱15歲就在宿州一家私人馬戲團學習雜技表演,常去全國各地演出。因嫌離家遠,夏凱離團單干,與妻子搭檔,在老家附近接紅白喜事及零散商演。
“影子組合”此次演出的模式與夏凱夫婦相似。調(diào)查通報顯示,2023年4月15日,承辦方邀請“影子組合”參加演出,雙方口頭約定演出事宜,當天下午兩人從河南永城駕車于17時許到達演出現(xiàn)場。
夏凱承接的紅白喜事演出費用較低。在一場兩個小時的演出中,夏凱夫婦不止表演高空綢吊,還在臺上唱歌、跳舞,演一些搞笑二人轉(zhuǎn)。演出結(jié)束回到家,常常已是夜里12點。像這樣一場演出,夫妻二人可進賬五六百元。
“手里攥著兩條人命”
前述《中國雜技之現(xiàn)狀》一文分析:“中原一帶的私立雜技學校眾多林立,農(nóng)村超生現(xiàn)象較為普遍,地少人多的生活相對不太富足,所以很多農(nóng)民子弟被列為招生對象?!?/p>
多名高空綢吊雜演員告訴南方周末記者,小時候?qū)W雜技是因為家里窮,家庭條件好一點的都不會學?!捌甙藲q開始練基本功,早上四五點就起來,晚上十點鐘才能休息,不學就挨打。”蔣乾告訴南方周末記者。
嚴野家里也窮,6歲成了孤兒,沒上過學,9歲時被叔叔送進河北省滄州市一家私人雜技團,在那里當了三年學徒,12歲出師后又跟著師傅干了三年。嚴野學高空綢吊的目的很簡單:多學一項每個月的工資就可以多拿一點,能從4500元漲至6000元。
曹驍起步晚,17歲才開始學習高空綢吊。那半年,他每天都要訓練基本功,跑步、仰臥起坐、俯臥撐、倒立,尤其要反復練習吊手腕,即把綢帶纏在手腕處,將自己懸吊在空中。
“手腕上的皮會一層層蛻,啥時候能蛻成老繭,或者勒到手腕不疼了,基本功就練成了。”曹驍說,綢吊對演員的上肢力量要求極高,因為上臺表演時,一只手要有拽起兩個人的力量。
曹驍原來的搭檔是其女友,對于有民族舞功底的女友來說,高空綢吊的技術(shù)動作不算難,更難的是二人的默契配合與絕對信任。
與表演時沒有任何安全防護措施不同,訓練時,練功臺上會鋪一層薄墊子,旁邊還有護場人員,如果不慎墜落,護場人員會沖上去接住演員。女友曾在訓練時摔下來過,她回憶,剛訓練時手上沒勁,從3米高的地方摔下去,被護場人員接住了,“剛練的時候,不會一下就給你升到6米、10米高?!?/p>
曹驍說,“影子組合”應該是非常老練的演出組合,“如果不是專業(yè)的,不敢吊那么高”。據(jù)新華視點報道,“影子組合”中,張凱自12歲開始學習高空雜技表演,夫妻二人搭檔雜技表演約12年。
綢吊搭檔之間的默契度是在一次次排練中建立的。曹驍女友說,剛開始時,“不敢把自己放心地交給對方”。她以“空中睡覺”這組動作舉例:他們需在空中變換動作,男演員用一只腳托住女生的脖子,另一只腳要承住女演員大腿,后者在半空中佯裝睡覺。
“一開始我只敢坐在他腳上,完全不敢躺。我的重量都在他的腳上,他如果松一點兒腳,我就直接掉下去了。”曹驍女友說,單就這一動作,兩個人練了半個多月。
訓練中不斷地鍛造安全信條。嚴野向南方周末記者回憶,他一直記得師傅教授綢吊時的叮囑:“演出時一定不要走神,兩只眼睛要盯著女孩,觀察她一舉一動。演出時,我手里攥著兩條人命,一條自己的,一條別人的。”
綢吊藝人的空中睡覺動作。(視頻截圖/圖)
不喜喪事演出的綢吊演員
每個月演出二十多天,每天至少一場,曹驍喜歡這份工作,覺得自由。對于在農(nóng)村簡陋舞臺上出演“險、難、奇、美”的綢吊,他認為并不唐突:“這是藝術(shù)下鄉(xiāng)?!?/p>
嚴野看不上“低端”的紅白喜事演出場合,他更喜歡“高端”的舞臺。因為后者會提升自己,“紅白喜事的場子每天都是吃喝玩樂,會把人生都毀了”。
如今,他常駐四川省一處旅游景區(qū),包吃包住,每月工資1.3萬元。他喜歡這樣的穩(wěn)定工作,不會像做紅白喜事演出那樣饑一頓飽一頓。除了景區(qū),嚴野待過馬戲團,接過樓盤開盤表演,也跟著大型表演團去過韓國、俄羅斯。
演出空隙,嚴野偶爾也接散活,只需向承辦單位提交身份證件、表演視頻即可。接散活時,無論是演出5分鐘還是1小時,他從不自降身價,報價均是3000元起。他對自己要求嚴格,體重常年控制在90斤,哪怕和朋友出去玩,他也一身西裝,他信奉“人靠衣裝馬靠鞍”。正因如此,他的演出服總是干凈的,“連一個油點都不會有”。
他至今仍記得第一次登臺演出綢吊時的感覺,“像小鳥一樣在天上飛”。
瞧不上紅白喜事場子的還有閆軍師兄弟的“霹靂組合”。師兄閆軍31歲,他告訴南方周末記者,自己從未演過紅白喜事的場子,“我要么去劇院演出,要么就去有一定規(guī)模的商業(yè)演出。雜技與雜技之間也會有一些比較,有的場合高大上一點,有的相對低層次一點,像紅白喜事”。
“我們和受過專業(yè)訓練、正規(guī)團隊出來的演員是比不了的,他們是天花板級別的難度,我們只能鼓著勁把自己的演出做好就可以了?!遍Z軍說。
“霹靂組合”常去東北的二人轉(zhuǎn)劇場演出,他們每天演一場,一個城市可以待一兩個月。遇上逢年過節(jié),他就會接一些“價格還可以的”戶外商演。
在室內(nèi)表演高空綢吊時,閆軍的身體離地面高度約四五米,在戶外表演高度約為十米。他稱,疫情放開后,“霹靂組合”在戶外使用吊車演出已有上百場,時間允許的情況下,“演出前都會跟吊車司機過一遍,但忙的時候根本顧不過來,像正月里一天晚上要跑四五場,常是到了就演,演完就走”。
閆軍曾熱愛過這個行業(yè),上臺表演的欲望很強烈。“臺下觀眾的反應能夠調(diào)動我的熱情,當一些技巧動作完成時,我聽到觀眾的吶喊、掌聲,那是一種極大的滿足。我熱愛聚光燈下那種不真實的虛榮感,舞臺上演完之后,就像煙花,璀璨瞬間?!遍Z軍總結(jié),一個沒有虛榮心的雜技演員,不是好雜技演員。
綢吊商演現(xiàn)場。(視頻截圖/圖)
吃青春飯的出路彷徨
墜亡事件發(fā)生后,中國雜技家協(xié)會呼吁,堅決反對粗制濫造、急功近利的雜技演出,反對以損害從業(yè)人員的安全健康為代價謀求自身利益,全面關(guān)注及檢視雜技演出所有臺前幕后人員的安全問題,以免重蹈覆轍。
夏凱的父母和親戚輪番勸說夫妻倆不再演高空綢吊,他手里接了二十多家的活也被退了十多家。事故第二天,夏凱把自家的吊車賣了,“以后吊機不演了,虧了幾萬,這段時間白干,安全最重要”。
蔣乾的演出行程也受到影響,“原本5月很多演出,(墜亡)視頻一出來,都沒了”。他覺得再等一兩個月,風頭過去了,高空綢吊的演出還是會有的。
作為一個吃青春飯的行業(yè),草根雜技演員的演出周期短,大多數(shù)人不到40歲就要退出舞臺,一旦退出,生活很難保障。
夏凱常在表演時出現(xiàn)體力不支的情況,“年紀大了,渾身上下都痛,畢竟一個人要承受兩個人的體重?!白咏M合’里張凱比我大五六歲,我都受不了了,他肯定也受不了了”。
比夏凱大一歲的蔣乾不僅體力跟不上,膽量也越來越小?!耙郧暗鮽€十米高,我感覺無所謂,現(xiàn)在吊十米就覺得害怕,心理壓力很大?!彼麖暮⒆由嫌變簣@開始變得膽小,如今孩子上小學二年級。事實上,早在2014年他與妻子結(jié)婚時,就曾因高空綢吊危險而嘗試過放棄。
但嘗試結(jié)果均以失敗告終。蔣乾開過商店、開過出租車、投過馬戲團,也沒賺到錢?!皼]什么學問,沒什么資源,做不好就賠?!爆F(xiàn)在,蔣乾還是想開個實體店做生意。
夏凱也想轉(zhuǎn)行,但尋覓一圈發(fā)現(xiàn)自己除了雜技什么都不會?!艾F(xiàn)在上有老下有小,花錢的地方也多,不轉(zhuǎn)行起碼還能有個收入?!?/p>
同行前輩而立之年的焦慮,23歲的曹驍也曾感受過。疫情期間演出活動大幅減少,曹驍掙不到錢,開始羨慕在工廠里穩(wěn)定上班的人。他想過如果自己轉(zhuǎn)行,可以進廠,能去送外賣,還能分揀快遞,“只能干力氣活”。
嚴野也時常規(guī)劃自己的人生。在他的計劃里,30歲找女朋友,32歲結(jié)婚,婚后不再表演高空綢吊,“萬一哪天摔死了,那女孩就守寡了”。40歲后放棄演出,要么當雜技教練,要么開店做生意。
閆軍不希望“女演員墜亡”事件繼續(xù)發(fā)酵,“因這一件事,影響了全國一大批高空雜技演員,我們的收入、我們的演出,還有我們的生活。這段時間不光是我們?nèi)ψ永飳@件事諱莫如深,短時間內(nèi)連一些演藝公司也不愿意冒這個險了?!?/p>
2023年4月18日下午,上有老下有小的夏凱夫婦又出發(fā)了,去演一場沒被取消的演出。那天晚上,他們演出的節(jié)目有唱歌、跳舞、雜技獨輪車等,沒有高空綢吊。
(應受訪者要求,文中除張凱、蔣乾、夏凱,其余均為化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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